礼物——2014年写给妻子的情书

我在夏天遇见你，却没有陪你走过那一年剩下的季节。

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认识了，我记得一个每天课间从前排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出教室，头发惺忪仿佛永远都睡不醒英语却总是高分的女孩，你也会记得那个永远坐在后排，每次语文课上问点奇怪问题都会站起来聊骚梦想的苍白少年。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，你巧笑嫣然，我满腔壮志。　　我在班里其他男生的高谈阔论里听过你的名字，他们有的说你长得漂亮，也有的说你不好看。不管说的多隐晦，我总能从中听出一丝非分之想。一般对于这种事情我都不感兴趣，偶尔有人无耻的询问我的想法，我会给他编两句下流的笑话以示回应。现在想起来，他们都是在拿我未来的媳妇开玩笑，我应该上去给他们来一套花式组合拳，包括当时的我自己，简直应该剖腹雪耻。　　那个时候我从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们的生活会有交集，如果有，那一定是画直线的人手抖了，后来我们在一起，我想画直线的那个人可能触电了，再后来我们居然结婚了，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疯了。　　这世上有太多的意外在时间过去了很久回头看的时候，我们才会觉得不可思议。比如我去学画画，我报错了学校，我心甘情愿地复读；比如你没有考过本科线，你回到了县高中，你坐在我的前桌。好像所有的意外都是为了准备一个不可思议的结局。我坐在后排对着阳光去画你晶莹剔透的耳朵，你从来没有察觉，和同桌谈笑风生，转来转去，我渐渐力不从心，最后笔锋一拐画了一头猪。你瞧，还有两颗可爱的獠牙呢！　　可能那个时候我们才算是刚刚认识吧，我还记得你转过头来问我，是不是在学画画，问我认识不认识XXX。我说，是呀，认识。一边镇定地将刚画好的猪头翻过去。　　你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么漂亮，也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么普通。你有一个双眼皮和一个单眼皮，刚睡醒的时候那个单眼皮会短暂的变成双眼皮，讲到感兴趣的话题，另一个双眼皮会变得更加明显，眼睛里有满满的清澈，像是被秋风吹起涟漪的湖水，泛着淡蓝色的光。

我曾经错过自己的梦想，错过你的青葱年华；也曾经误入迷惘，走进不属于我的世界。青春不会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，但时间会还我一个最美的你。

如果不是大学的假期太无聊，我们可能不会在QQ上聊那么多，我可能也不会透漏曾经在背后画你的细节，卖弄文采的描述过于细腻，说到“我用自己所有的技巧都无法表现出你逆光的剔透”的沮丧会不会让你内心微颤？　　如果你不曾动容，你一定不会对我有任何好感，至少不会在我最糟糕的年华。　　我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玩WOW的，WOW就是魔兽世界，魔兽是什么，你也不会懂啦。反正是个很好玩的游戏，好玩到我觉得其他事情都是扯淡包括谈恋爱。　　你告诉我，你喜欢一个男孩，高中同班的。我知道那是我，可是我当时正在跟一个猎人PK啊，他杀了我两次，每次复活都被他的大猩猩一巴掌拍晕，搞得一肚子火。我打开对话框的时候已经晚了几分钟，看到内容的时候我几乎都不敢回复了，后来我好像还是回了，内容都忘了。那个年纪，不懂接受也不会拒绝。　　那天我抽了半包烟，我想，如果有个女朋友的话，我就得天天陪她，她还是外校的，每天见不着还得打电话，周末估计也不能全天下副本了……想想真是个麻烦的事情。我新玩的骑士还没有到70呢！　　于是我拒绝了你，冠冕堂皇地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。我记得你哭了，眼睛蒙着雾气像即将下雨的湖面。　　我真的没有准备好，我还没有经过足够多的挫折，我还没有经历过无人诉说的苦痛，我还不能理解珍惜的意义，我还没有成为一个最好的我。　　也或许那个时候，我还没有爱上你。　　那天回去的路上你在伤心吗？春末夏初的校园是那么的清香怡人，花坛里盛开着丁香，林荫道上不时地飘落芬芳，似乎都成了你最不堪的回忆。你的眼泪流过脸颊，留在我们懵懂的年华。　　我终于打过了那个猎人，先砍死了他的猩猩，然后追着他满地图的跑。　　可是我只开心了一小会，我抽了很多烟。有天晚上，我想起你临走时孤独的背影，泪水突然无声地滑落。　　我多想去拥抱你，就像我曾经想挽回那逝去的年华。　　你删掉了我的Q号，忘掉了我的电话，就好像我不曾出现过。　　我抚慰自己的愧疚，不去打听任何关于你的事情，就好像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。

我在梦里见过另一个自己，那张稚气的脸有时可憎有时可爱，他伤害所有爱他的人，却又为所有的伤害愧疚流泪。

2011年高中同学聚会，你在席间安静的像一朵冰冷的莲花。你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，偶尔在熙熙攘攘的敬酒中能看见你的侧脸。　　一群人交叉着碰杯，觥筹交错。女生喝雪碧，男生喝白酒，气氛怀旧而热烈。　　我们大概有三年没有联系了。三年的距离让我们之间有点陌生又有点尴尬。　　我们可能是席间唯一两个没有互相敬酒的人。　　我和其他人一起高谈阔论，聊高中的往事，谈现在的生活。你很少说话，只和身边的好朋友谈笑，有人敬你酒的时候，就抿一口雪碧。　　恍惚间我像是回到了2008年的毕业聚会，那个在我喝多了倒在楼梯口之后，为我擦去嘴角污秽的女孩，是你吗？她呼唤着我的名字，眼睛里满满的清澈，像是被秋风吹起涟漪的湖水，泛着淡蓝色的光。　　三年的时间，很多事情都会改变。生活就像是一本没有结局的书，我们读起来或悠然或急躁，有时候我们会在触动自己的地方夹一张书签，然后又将它淡忘，在某个午后，从许久未翻动的扉页里滑落，了无声息，再无芬芳。　　我有许多关于你的书签，许多许多。　　聚会结束后，我坐开往乡里的中巴回家。半斤白酒冲的我有点头晕，想倚着睡一会，乡镇的中巴太破座位很硬，我只好百无聊赖地眯着眼，看着车窗外十来年不曾变化的破败街道。汽车即将启动的时候，我看见你远远的走来，你向司机询问这班车的目的地，然后上车，我竟然暗自笑了一下。　　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，我们的家相距不过5公里。　　你上车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发怔的表情，是想下车吧？　　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打算和我这个老同学叙叙旧？　　真让人伤心啊……　　你像以前那样坐在我的前排，乡道颠簸，午后的阳光洒在侧脸，你的耳朵晶莹剔透。　　我们好像聊了几句，乡道太差，发动机太响，乡村的人们说话声音很大，每一句话都要扯着嗓子喊上好几遍。我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知道你在考研，但是不自信能不能考过。　　说话的时候，你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，有一丝矜持，还有一丝什么呢？冷漠？隔阂？戒备？　　不管怎么样，我又见到了你。你只要还记得我，就好。　　我们会面对着面越走越远，肩并着肩悄然失散。你会掉眼泪，每一颗都烫伤我的肌肤，我会沉默，每一秒都刻在你的掌心。　　大学里我做了很多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尴尬、无聊的事情。我始终不敢轻易地放开自己，表达自己的想法，做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，生怕别人说自己装逼，每天过的缩手缩脚、浑浑噩噩，说到底我有点担心自己成为一个和别人太不一样的人。　　大家都玩游戏我也玩游戏，大家都开始找对象，我也开始谈恋爱。过的一点创意都没有。　　我的青春是一段和太多人雷同的岁月，乏善可陈。　　那时候的恋爱更像是为了填补青春年华里过多的空白。没有钟情的冲动，也没有岁月的温柔。有时候欢笑，不是情投意合，而是短暂地解脱；有时候悲伤，不是相思成灾，而是无处言说的委屈。　　几乎隔几天都要吵个小架冷战一场，两个人的性格一旦针锋对麦芒，感情就像是一潭不可自拔的沼泽，都想走出来，却总要经过一段越陷越深的过程。　　那过程我曾以为是爱情。　　到现在才明白，那仅仅是折磨。　　我每天玩魔兽，不想接电话，不想回短信，装备越来越好，内心越来越苍凉。　　我常常在深夜一个人对着电脑，游戏里的骑士满身金甲，骑着虚空龙盘旋在诺森德，孤独地仰望星空。　　万籁俱寂的时候，我会想起你，想起你离开时的背影，想起那个季节盛开的丁香。如果当时我追上了你的脚步，我会过得比现在开心吗？还是在年少的迷惘里彻底把你弄丢。　　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你有了一个男朋友，他对你很好，如果生活没有那么多偶然，或许你们会一起毕业、一起工作然后结婚。　　而我，是另外一个我。　　2011年因为一些事情，我终于狠下心彻底结束了这段大学期间唯一的恋爱。解脱也好，悲伤也罢，我必须治愈所有的沉疴。因为生活总是要继续。　　我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，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，开始重新过一个人的生活。　　那段时间我经常喝醉，好几次被别人开车送回社区，扔到路边，扶着电线杆先吐个天翻地覆，然后像狗一样连滚带爬地摸回房间。　　有一次，我吐完躺在床上想起以前以后，突然睡意全无，我翻手机电话簿，居然找到了你的电话，我抱着肯定打不通的想法拨了出去，没想到打通了。你问：喂，谁呀？ 我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一分钟后，你挂断了电话。我仰着头盯着黑夜里的房顶，酒后的下坠感混合着莫名的沮丧一起将我拉入混乱的梦境。　　梦里我对你说，别走了，留下陪陪我。　　梦里你眼神清澈，像是被秋风吹起涟漪的湖水，泛着淡蓝色的光。　　梦里我们面对面，却越走越远。

你是这世界最后的诗篇，而我是那个孜孜不倦的朗读者。

2013年的夏天，你向我重新发送Q号好友请求的时候，我正窝在出租屋看一部变态恐怖的电影，关了灯，黑暗里就我一个人，鬼气森森。你突然的好友请求消息把我吓得肝胆欲裂。　　4年了，你连头像都没有换。　　我们寒暄，简单地调侃。四年前的事情被轻描淡写，就像是已经沉入水底的石子。　　如今当我问你拉黑我Q号原因的时候，你已经可以笑着说，活该，那个时候谁让你伤我的心？　　而我，就像是找回了宝贝的咕噜，贪婪又充满力量。　　我想要见到你，我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，也急切地想知道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。　　当我得知你已经分手的时候，我竟然高兴地要从椅子上跳起来。　　这样不好，显得我素养很差。　　但是幸灾乐祸的我已经决定要把你追回来。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，即使长路漫漫，即使岁月悠悠。　　梅菜扣肉是我正式请你吃饭的第一道菜，地点在国贸360六楼，你说自己不是很饿；我们看的第一场电影是威尔史密斯的《重返地球》在万达影院，我一边看一边吐槽，你笑我愤青；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，你又震惊又慌乱，想一巴掌扇过来，你的手那么软，其实打过来也不疼……　　我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，我只能记得一些我乐意记住的细节，就像一部电影的花絮，我把它们摘录下来，在岁月的荧幕上反复播放，或欢乐或伤悲，有时微笑有时流泪，我希望坐在我身边的人一直是你，哪怕陷入难捱的寂静，依然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。　　你是个路痴，一条路除非直来直去，绕点弯你都有可能把自己绕晕。我真担心哪天你把自己弄丢了，所以如果出门，你一定要拉紧我的手。　　记得有一次你跟闺蜜逛完街，我电话指挥你坐车找我，10分钟硬是说不明白。最后急的我大吼一句：打的！会不会！　　那是你第一次生气，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猫，半天都不肯理我。　　其实我们从我们在一起一直到现在，吵架或者怄气的次数屈指可数。你知道我所有的缺陷，你一直在用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改变我。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能以非常平和的语气和别人沟通，而且娴熟地浇灭心中的烈火。我意识到，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。　　我喜欢你的聪明，就像我喜欢你的笨。　　有时候我甚至很庆幸五年前拒绝了你，因为那次拒绝让我们避开了彼此最脆弱的阶段，经过迷惘和痛苦之后，我们在另个合适的时间再次相遇。　　这次相遇，注定一生。　　我们结婚那天很冷，漫天的大雪是上天为我们拉下的帷幕。　　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给你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，我们的婚礼没有司仪，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摄影机都没找到。　　可是你依然开心的像一只幸福的小猫，当你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说，我终于嫁给你了。那个瞬间，我的眼泪差点汹涌而出。　　我还记得那天我穿过大雪娶你的情形。你坐在东边的厢房，穿着我们喜欢的那件分层羽毛样式的婚纱，看见我走进来，你没憋住笑。我手捧花束郑重地单膝下跪，说，你是我生命里最美丽的风景，我给不了你一个灿烂的春天，我只能用我一生的时间去拥抱你。　　嫁给我吧……　　你红着眼接过花束，把手放在我的手心，那是我一生最温暖的时刻；我为你戴上戒指，长长的婚纱，你是雪域里最美的新娘。　　最后，原谅我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，没能把你抱起来，不是我没力气，实在是那套婚纱太碍事了。

我希望在时间的尽头，所有的回忆都有你，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那样清澈；我们在炉火旁聊着过往，就如同我第一次吻你那样心动。

很久没有认真的写一篇这样的文章了，离得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前年给你写的那封情书吧，真想问问那封情书你藏哪了。你睡着了，就像无数个夜晚一样，安静、祥和。小橙子也应该睡着了吧，它躺在你的身体里，刚刚三个月，像一只鸡蛋那么大，有一天它会长大，长成一个“他”或一个“她”，有一天它会懂得时光，懂得岁月，懂得爱情。　　我们都老了，互相依偎着聊聊过往，浑浊的眼睛里流过一丝清澈，一如我第一次遇见你。　　那将是岁月赐予我的最丰厚的礼物，而这篇文章和其中所有的一切，是我送给你的礼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