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，石榴嫁人了

很早以前，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，村里有个姑娘叫石榴，她长得标致又漂亮！有一天，村里传开了她要嫁人的消息，听说她嫁给了一个羊倌，就是放羊娃。好像比她还大好多岁，还听说人也长得歪里吧唧的，又黑又丑。这可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！按理说这不关别人的事，她嫁给谁跟任何人都没关系，但是总是有些好事者堵不住自己的嘴，尤其是那些老妈老婶们更是管不住自己了，一时间石榴的事便成了大姨大妈们闲扯的谈资了。都叹息石榴命不好，生在了穷家庭，没找个好男人。奇怪！我心里也跟着有些愤愤不平，那段时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烦躁与不安一直笼罩着我的情绪。

说起这个事，我得给大家先絮叨絮叨我们乡下人的破规矩吧。祖上不知道是从哪辈先人开始的，村里的姑娘一旦长到十六七就火急火燎地嫁人了。她们大多数都是十六七岁就结婚了。“媒妁之言、父母之命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，反正世代相袭、沿袭至今，一直到我们这一代人为止才渐渐被人们疏远了。那些似爱非爱、似美非美的一桩桩婚姻，世世代代都在弹唱着“喜结良缘”的美丽乐章，祖祖辈辈都在演绎着“秦晋之约”的动人故事。但是，那一桩桩的婚事果真如老人们所说的那样幸福美满吗？我想也不尽然吧！

老辈们最忌讳的就是孩子的结婚年龄了，一般都认为十七岁是最好的结婚年龄，十七岁结婚一生会很幸福。这究竟是为什么呢？原来这里头有一个讲究，我们那里凡是拆旧建新、婚丧嫁娶等等一切日常行为都要按照老黄历来选择吉日良辰。所以，女娃娃出嫁的时候也要按照老黄历来推算生辰八字、选择黄道吉日的。因为结婚对于每个人来说是一生中最大的事，是决定一辈子命运的事儿，因此马虎不得。十七八的姑娘一朵花，女人在这个年龄结婚会一辈子大福大贵、多子多福的，女人有福了就会惠及全家，男人也会因此得福。这就应了一句老话：“男人金贵一人贵，女人有福全家福。”这是我们乡下人经常口头传颂的一句经典话。

我们这一代人的婚事大多数都是由父母包办的，基本上都是娃娃亲，很少有自由恋爱的，即使自己谈的也很少有成功的，大多数自谈的都在双方父母的干预下老早就夭折了。绝大多数都在年龄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给定下了亲事。那时候每逢节日来临之际，村村户户可就热闹了，家家户户都把小媳妇接到自己家里过节，大人小孩们都心里乐滋滋的，心里的感觉比吃了蜜还要甜。

尽管当时大多数的娃娃都定了亲，但是石榴一直没有下家，当时她家的生活特别困难，她有个哥哥个头已经老高了还没定下亲事，她哥哥看上去窝里窝囊的，脑子也有些木讷。听说她的父母给她哥哥已经说了好多亲事了都没有说成功，于是她的父母准备拿她给哥哥换媳妇。那时候的人思想都比较守旧，不管两家孩子的年龄差异有多大，不管孩子是否愿意，只要是双方的父母同意，换亲的事就能敲定。那个年代的人思想都比较固执，传统思想都比较根深蒂固，孩子是没有发言权的，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很严重。只要儿子能娶到媳妇，哪怕是牺牲女儿的幸福都无所谓。 给儿子换媳妇的现象是很常见的，人们都把这种联姻的方式叫做“两换亲”。

石榴长得很标致，非常漂亮，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丫头。她黑亮圆圆的眼睛外面包着薄薄的双眼皮，天生绝配了两道弯弯细细的柳叶眉，与秀美的鼻梁、小小的嘴巴浑然天成，整个脸庞如盛开的桃花般好看。两根帽辫子一直吊到了衣服的后襟下面，辫子用大红毛线扎了两个蝴蝶结，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优雅、也很诱人。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！石榴漂亮的模样让人痴迷，石榴优雅的举止让人陶醉，石榴清纯的笑容让人没齿难忘。可是，等待石榴的命运将会是牺牲她一生的幸福去给哥哥换个媳妇回来。也许她还没意识到等待她的将是很悲惨的现实，或许她心里还惦记着哥哥的婚事呢。对自己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或许在她的心里并不是太在意的，或许还是心甘情愿的呢。

记得那时候一到春暖花开的季节，我们这些娃娃们都要到野外的山上去挑野菜，家家户户都养着猪，每天一到下午放学回家，父母不等我们屁股坐稳就催促我们去给猪挖野菜了。于是，我们一帮一帮的娃娃们便成群结队的去野外的山地里剜野菜。石榴是我们那帮孩子中剜野菜剜得最快的，而且她剜得最多，她的背篓里总是满满当当、磁磁实实的，我们都很羡慕她、都很佩服她。

一个时代有一种社会现实，在不同的社会现实中由于对物质生活的需求有所不同，因而导致人们的满足感也不尽相同。那时候的孩子每天能填饱肚子，能有一件新衣服穿就很满足了。没有电脑、没有手机、没有电视，甚至有些地方电都没有通上，更不用说这些高档的东西了。所以，我们当时的娱乐生活都玩一些土游戏，比如踢沙包、踢毽子、弹方方、遗手帕等等都是我们经常爱玩的土游戏了。石榴的毽子踢的非常好，她一口气能连续踢上百下都不会停的。她无论踢沙包、弹方方，还是别的什么游戏，她样样都是好手。伙伴们玩游戏玩的浑身都是土，手上脸上都脏兮兮的，而她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。每次玩到天黑以后才回家，回到家里以后母亲看到我身上浑身是土，总是痛骂一顿的，石榴在母亲的口中便就成了我的楷模。小时候我是村里出了名的脏孩子，经常挨母亲的骂，但是总是记不住，每次犯了法回家母亲总是拿石榴给我当榜样批评我。当时我除了心里暗暗的喜欢她之外，还有些忌恨她呢！心里老在想：“不是她我能挨骂吗？”

在我上高中那年，她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念书了，她缀学了。直到后来有一天，我礼拜天回家取吃的等生活用品，才听说是她要出嫁了。听说她要嫁到附近一个条件最差的村子里去，要嫁给一个岁数比她大好多的男人，她终于给哥哥换了个媳妇儿，而且听说她未来的嫂嫂特别有姿色。而她呢，听说她的男人是个给生产队放羊的放羊娃。后来生产队解散了，土地承包到户了，但他的羊群依然没有散伙，他继续手执放羊鞭、口里喊着粗野的山歌，仍然过着嘴里啃着干馍馍、脚下踩着羊粪羊尿的生活，早上接日头出山梁，下午送太阳下山尖。

后来，再没有听到过有关她的消息。再后来，一直到现在才听说她的孩子有一个考上了大学，还听说她家里有好多果园，日子过得还挺宽裕的。这些事也许在她的心里都是很满足、很快乐的事儿。这许多许多的事都成了过去、都成了故事，我们都已经由小孩子变成了即将老去的人。但是，记忆的收藏夹里总会有一些值得我们去回忆的往事、有一些值得我们永远珍藏的故事的，这些记忆也会随着我们的老去珍藏得越来越深的，一直到永远。